发布于：山西省
原标题：偏袒右肩：人走茶热（短篇小说）
人走茶热
作者｜偏袒右肩
王局长退休，空降来了一个吴局长。按以往沿袭下来的惯例，吴局长安排局办室主持工作的副主任赵续组织了一个欢送王局长光荣退休的茶话会，局领导班子成员和各科室负责人参加。茶话会上，在吴局长的盛情邀请下，王局长做了一场热情洋溢的告别讲话。本来几分钟的事，可讲着讲着，王局长进入状态，又犯了爱扯犊子的老毛病，开始挨个点评局班子副职的工作，甚至吹胡子瞪眼批评个别科室负责人，而吴局长的脸色也一阵紫一阵白越来越难看，到后来，他干脆每隔十分钟左右以接电话为借口出去一趟。赵续看出了端倪，便果断支开服务员，亲自拎上暖壶服务大家，并故意绕开王局长的杯子不给他添茶水。王局长开会发言时有一个特点，就是每讲话五六分钟就必须得停下来哧溜哧溜喝两口茶水，然后继续发功。而且茶水越添得越勤，他就越讲得起劲。以往开会，给他一人就得专门配一个负责添茶倒水的服务员，一场会下来，给他添四五十次茶水，服务员拎水壶的胳膊都疼的举不起来。更令人称奇的是，喝那么多茶水，开四五个小时的会，别的领导走马灯一样出出进进一会去卫生间一会去楼道里抽烟放风，王局长的屁股则稳如泰山一刻也不离开坐椅。
果然，因为赵续不给王局长续茶水，王局长的嗓音开始卡壳，他边讲话边向会场四下搜寻服务员和赵续的身影。赵续则有意埋下头装糊涂装看不见他。由于咽喉发干发音不畅，王局长想使劲咳嗽几声调整一下状态，结果适得其反，咳嗽了两声后，嗓子居然沙哑发彻底不出声音了。无奈之下，满脸憋得通红的王局长只好恋恋不舍挪开话筒摆了摆手，结束了他的讲话。轮到吴局长发言，赵续躬腰快步走过去给局领导班子成员添茶水，还特意小心翼翼满眼尊崇地给王局长杯子里也添满了茶水。王局长用很奇怪的目光死死盯了赵续一眼，又看了看水满欲溢的茶杯，轻轻摇摇头，长吁一口气，顿时没有了先前的状态。
两天后的晚上十点左右，前局办室主任、已经退休回到老家农村过田园生活的老黄远隔千里给赵续打了个电话：“小赵，听说前两天局里给王局长开欢送会，好像王局长很不高兴，有这回事吧？最近可是你的关键时期，凡事得从长计议小心为妙！”
“欢送会排场比以往都大，局里中层以上同志都参加了，王局长应该高兴，他讲话时间最长，抢了新来吴局长的风头，吴局长最后只讲了七八分钟就草草结束了，我倒感觉吴局长气色不好不高兴……黄主任，您这是听到啥消息了吗？”
“消息倒没什么，我掌握的情况可能不太准，说是吴局长那天闹肚子了，所以脸色不好出出进进的……不过我的提醒你啊，平时很机灵，工作也认真，就是太自负，爱耍小聪明，领导的气色和小动作不是你想琢磨就能琢磨透的，对吧？”
黄主任这么一说，赵续的心脏顿时咣咣剧烈跳动起来，他隐隐约约感到了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妥，却一时想不起来个所以然，遂惊慌失措结结巴巴地问黄主任：“主任，您还还听到什么消息了吗？比如，比如王局长为何不高兴，谁惹他老人家了什么的？”
“王局长是老领导，这几年一直对你很器重，好多要事都是交给你办的，你可别犯糊涂……我听说会后王局长脸色很难看，回家时间不长就住院了，我个人建议你抽空抓紧去看望看望他，一方面，咱们不能人走茶凉，另一方面，老领导不是一般人，能量很大，非常大，可不能混同于普通退休老头对待，你是聪明人，明白的！”
赵续被黄主任的电话搅得心神不宁坐卧不安，一夜无眠。次日一早开完交班会后，他赶紧花重金买上营养品上医院去看王局长。其实王局长住院和赵续没有什么直接关系，他是因为长期憋尿导致膀胱系统生病住院的。到王局长单人单间的干部病房后，赵续惊呆了，他发现了局里面好几个班子成员和中层干部都毕恭毕敬地守候在王局长病床边。早上交班会上这些同志不在场的理由可都是各有公干，而吴局长也照单全收未做深究。见到失魂落魄惶惶不安满眼狐疑的赵续，王局长微笑着主动和他打招呼道：“小赵大忙人也来了，来来，坐我跟前来。”
老领导这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让心中有鬼的赵续一时又羞愧又感动又吃惊又害怕，控制不住情绪直接就伏在王局长的床头小声啜泣起来。
“小赵没事的，没事的，你放心，我已经给俊文安排过了，你工作上很负责任，很有眼色，你提正科的事，小意思，小意思。”王局长拍拍他的肩膀和风细雨地说。
吴局长全名吴俊文。
仅仅十来分钟的功夫，王局长的病房里就进进出出几拨来探望他的人，赵续认识的，基本都是局里有头有脸的，不认识的，听得出来不是上级部门的领导，便是腰缠万贯的商贾老板之类。大家朗朗笑声与简短问候里，夹杂了许多日常各种重要会议里完全听不到的信息，更让赵续大开眼界，极为震撼。
从医院出来，赵续踉踉跄跄找到一个偏僻拐角，朝自己脸上左右开弓啪啪狠抽了几下，此时此刻，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原来，退休的王局长居然是空降来的吴局长的表姨夫。听上去是远亲，赵续知道，官员们之间一旦攀上亲戚，那可比亲兄弟还要走的近，这恐怕也里局里有头有脸的人都扎堆往王局长病房里跑的原因吧。而这么重要的信息赵续居然提前丝毫不知，充分说明他既不在王局长的圈子里，也不在吴局长的圈子里，局办室工作多年算是白瞎了。
不久，吴局长到任后的第一轮人事调整正式启动，不出意外的意外是，拟提拔中层正职人员公示名单中没有赵续。局卫生科副科长徐小倩被确定为局办室主任人选。
徐小倩公示期满正式上任前，吴局长亲自和她单独进行了长达四十分钟的任前谈话。从吴局长办公室拉开门咔咔咔出来，满面含春笑颜如花的徐小倩对赵续说：“老赵，吴局叫你谈话。”
万念俱灰中的赵续赶忙强打精神诚慌诚恐地走进了吴局长办公室。吴局长呷了一口茶，面无表情地对他说：“小赵，我了解了一下，你到局办室工作已经八年，时间比较长，按照干部任职交流的相关规定，下一步，局里要把你调整到其它科室工作，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我没有意见。”赵续攒足劲声音宏亮地回答。经过倒茶水风波的洗礼，他的心智已趋于成熟。
吴局长点点头，紧绷的脸神缓和了许多，说：“局文协专职副秘书长刘长安同志下个月退休，人已提前离岗。我征求了一下退休后被推举为局文协主席的老领导王局长的意见，他说你文笔不错，有较好的组织协调能力，建议你接任刘长安任局文协专职副秘书长，马上开展工作。为此，局领导班子碰了一下，初步同意先口头通知你到文协报到，随后我们上会研究提职提级事宜……”
吴局长和赵续的谈话虽然仅仅五六分钟，但这五六分钟含金量太大了。局文协专职副秘书长是正科级编制，享受科室正职待遇，工作轻松悠闲，在吹拉弹唱写写画画的玩玩乐乐中进行，还不乏美女云集，光想一想就令人陶醉。
从吴局长办公室出来，热泪盈眶两膝发软的的赵续一路小跑直奔局文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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